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铁腕仇和 为政有道


3605 人阅读  日期:2012-01-21 19:35:37  作者/来源:环球人物杂志


铁腕仇和 为政有道

“朝受命、夕饮冰,昼无为、夜难寐……”

12月3日,刚刚升任中共云南省委副书记的仇和,发表离任感言时如此表述自己在昆明市委书记任上的心境。

被称为“官场另类”的仇和,一路走来无时无刻不处在争议的漩涡中,但又一路升迁:从中共宿迁市委书记,到江苏省副省长,到中共云南省委常委、昆明市委书记,再到云南省委副书记,其经历一直广受关注。

一位网友在“仇和升迁感言”中写道:“一直很关心仇和现象,对他的认识也是一波三折。最早看到的是其‘霸道’的执政风格,当时认为,如果有太多这样的官员,中国就无从谈民主法制了。但后来发现,他给执政地带来的变化和发展是惊人的,也是令人信服的。关键是老百姓对他拥戴的呼声也很高……”

那么,一个真实的仇和究竟什么样?他从小到大走过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?“仇和现象”又该如何解读?

 他像“鲶鱼”激活了一潭春水

昆明打上“仇和烙印”

本刊记者 许陈静

12月3日傍晚,飞机降落昆明巫家坝国际机场。这里距市中心只有6公里,是全国民用机场中离市区最近的一个。环球人物杂志记者乘出租车刚出机场,就闯入下班的车流中。经过一连串漂亮的二环线高架桥,车行如飞。正想赞叹昆明“治堵”效果明显,谁料下了二环,立即陷入拥堵的汪洋大海,每条主干道的3/4,都被蓝色施工围栏圈去了。

“在修地铁,6条一起修。”出租车司机说,“仇和书记说昆明的交通需要‘休克疗法’,再忍忍,等修好地铁,就彻底不堵了。”看车窗外,虽然堵,秩序却很好。不时能看到冒雨巡逻的警察,每隔一段,路边就有一个简陋的白色治安棚。“这也是仇和干的,把警察全‘赶’上街,派出所只准留3个人值班,昆明的治安好多了。”到目的地,一开车门,就感觉尘土直往鼻孔里钻。来接的人笑着解释:“附近在拆一个城中村,浮尘比较多,昆明已经拆了很多这样的地方了。”

治堵、治官、治城中村。踏进昆明才半个小时,记者就迎面撞上仇和留给昆明的“三大烙印”。

迎送仇和,都有那个故事

此时此刻,仇和正在跟这个城市说“再见”——19时35分,《昆明新闻》播出当天下午“昆明市干部大会”的实况,643万昆明市民听到了仇和的告别演说:“4年来,昆明这座城市给了我阳光、雨露和养分。我愿意作春城大地上的一棵树,为这座城市增色添彩,与这片大地上的人们同呼吸、共命运、心连心。我植根在这座城市,我的心、我的情、我的梦也会在这座城市……我衷心地感谢昆明人民!我深深地热爱昆明这片土地!我真诚地祝愿昆明的明天更美好!”

云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熊思远,坐在客厅沙发上,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,思考仇和的每一句话。他手边堆满了报纸、杂志、会议记录和文献资料,仇和在昆明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他收集起来。熊教授告诉记者:“我很舍不得仇和卸任,坦率地说,我们很多学者,都希望他能以省委副书记的身份兼任昆明市委书记。仇和还在江苏的时候,我就很关注他。2007年12月初,昆明市政协召开两会的预备会。会议间隙,一位市领导压低声音,跟我们这组透口风说:‘仇和要来昆明当市委书记了。’我心里一跳,赶紧抓住他问:‘仇和?是那个仇和吗?’他说:‘还能有哪个仇和?就是他!’啊呀,我们这组很振奋,仇和来昆明,好事啊!昆明这么多年发展不起来,在全国省会城市的GDP排名长期倒数第一,我们盼一个敢闯敢干的‘一把手’,盼了多少年啊!”

消息很快在昆明市的干部中传开。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处级干部告诉记者,从2007年12月中旬开始,机关里“人人都在谈仇和,天天上网搜仇和,个个能把仇和的辉煌史倒背如流”。12月28日,市里召开副处级以上干部会。“往年这个日子,大家一门心思过元旦,开会能溜就溜。但这次,提前十分钟市委礼堂就坐满了,大家都瞪大眼睛看新来的‘当家人’是什么三头六臂。仇和一开口,一连串的排比句,口才惊人,气势磅礴,昆明哪见过这样的官员发言?马上就有人鼓掌。气氛之热烈,在昆明官场前所未有。”

但仇和说着说着,就让台下1000多名干部倒抽凉气了。“我仇和到昆明工作,人地两疏,和大家无亲无故;从未共事过,与大家无恨无怨;只身一人,无牵无挂;工作一定能无私无畏。”仇和说,大家“要拼了命地干”,谁不干、干不好,就面临“最严厉的问责制度”。这位干部告诉记者:“散会时,我们是又兴奋又忐忑,一个同事偷偷问我:‘你说,最严厉的问责会有多严厉?’我答不上来,只觉得机关的舒服日子是到头了。”

4年后,当记者问这位干部对仇和离任有何感想时,他沉默良久,叹口气:“这么说吧,以前像这样晚上11点钟你吵醒我,我肯定骂死你。现在,我都习惯了,11点还要看文件、看书、打电话安排明天的工作。”这句话虽答非所问,却让记者察觉出他“百感交集”的味道。“我今晚没睡,拿着仇和当年的‘就职演说’和今年的‘告别演说’,对比着看了好几遍,他来和走,都讲了一个故事,说非洲草原上,羚羊每天一醒来,就知道一定要比狮子跑得快,不然会被吃掉;狮子每天一醒来,就知道一定要比跑得最慢的羚羊快,否则会被饿死。仇和说,不管你是狮子还是羚羊,你都要比别人跑得快,才能生存下去,这是铁的法则和规律。我们昆明在省会城市里,是跑得最慢的那只羚羊。仇和拿鞭子抽了4年,羚羊知道拼命跑了。但仇和为什么在离任时,还要再讲一遍这个故事呢?我想他是有深意的,因为羚羊跑得还不够快,更不能再慢下来。”

最受肯定的是“治吏”

昆明人对仇和的复杂感情,源于仇和一手推动的“新政”。

素有“铁嘴学者”之称的云南大学中文系教授石鹏飞,2008年首次提出“仇和新政”,这一概念此后被学术界和媒体广泛采用。在石鹏飞看来,“仇和新政”包括了一整套重大改革措施:整顿吏治,打造班底;开展城市综合治理,滇池水系、交通拥堵、城市绿化得到全面整治;强力拆迁,推动城中村改造;招商引资,力促跨越式、压缩化、超常规发展……

问一千个昆明人,一千个人都会异口同声地回答:在所有“新政”中,仇和做得最好的,是“铁腕治吏”。对仇和2008年一连串暴风骤雨般的整顿官场行动,昆明人至今津津乐道:1月28日,仇和要求昆明市委九届四次全体(扩大)会议进行现场直播,让官员们开会再不敢走过场;1月31日,仇和主张面向全国公选后备干部,40名博士来到昆明挂职,“外来的和尚会念经”,让昆明本地官员再不敢懈怠;2月4日,仇和在《昆明日报》上公布各县(市区)、各部门、各单位“一把手”联系电话,包括他自己和市长张祖林的电话,一时“昆明纸贵”,全城抢购;2月19日,仇和又公布自己和张祖林下班后的联系电话,要求全市公务员24小时做到“办公电话、家庭电话和手机,三通必须有一通”,“周六保证不休息,周日休息不保证”……昆明官场的神经绷到了极点,在这种情况下,轰动全国的“瞌睡门”发生了。

2月20日,在招商投资专题讲座上,第一排一名官员打瞌睡,长时间没醒。仇和喊道:“第一排在睡觉的,站起来!你叫什么名字?是哪个单位的?做什么职位?”吓醒的官员站在会场上,不敢答话,旁边的人代答:“呈贡县投资促进局的副局长,蒋文辉。”

据仇和身边工作人员透露,当时仇和没再追究,继续开会。但两天后,呈贡县紧急召开纪委会议,县长宣布蒋文辉辞职,投资促进局局长向大会作书面检查。而且,会议通过电视台向全县播出。过了几天,仇和看到各大报纸对“瞌睡门”的报道,才知道蒋文辉辞职了,吃了一惊。“但仇书记没再说什么,毕竟是县纪委的决定。我们倒是私下觉得,有这个‘下马威’也好,对其他官员是个严厉的警示。”

这些事彻底搅动了昆明官场。有人打了个生动的比方:“昆明是一个温吞水、慢悠悠、与世无争的城市,官员作风当然就更加‘懒、庸、散’。仇和应用了管理学上著名的‘鲶鱼效应’,他像一条快速游动的‘鲶鱼’,冲进昆明这个昏昏欲睡的沙丁鱼池里,放了几把火,吓得所有沙丁鱼醒过来,变了个活法。”

多名公务员告诉记者,仇和喊开会,所有人跑步下楼、出门、上车,一个都不敢迟到;女干部随仇和调研,不敢穿高跟鞋,否则跟不上;没人敢关手机,一位局长睡着了,没接到市委办公厅半夜打来的电话,第二天就受到仇和批评;一个下大雨的中午,仇和撑把伞,一个人站在马路上观察,看到垃圾车里的垃圾顺着雨水往下流,就打电话给正在吃饭的环保局长,要求立刻解决;有一天,仇和试拨110报警电话,响了好长时间无人接听,他马上坐出租车到报警中心,发现值班人员在睡觉,他当场命令,以后警察不许“坐班”,全部“上街”……

有的官员向记者诉说:“最苦的时候,我真是不想干了,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,背后没少骂仇和是‘酷吏’。有门路的想方设法往省机关调,仇和就管不着了。没门路的恨不得能辞职。”但他们不得不承认,“仇和新政”效果惊人的好。老百姓办事,“衙门好进了,脸色好看了”;企业办事,“手续简化了,效率提高了”。

直到临别,仇和才在“告别演说”中,对昆明官员首次露出温情:“如果自己的性格再温和一些、领导艺术再讲究一些,或许就会避免因工作要求严格、批评人较多而伤害一些同志的感情,造成个别同志的误解……今天,也借此机会,对因我个人主观原因,留给昆明的遗憾,带给同志们的不愉快,向大家表示深深的歉意!”说到这里,他从座位上站起来,弯腰向台下鞠躬。沉默几秒钟后,台下的掌声响起,有的官员眼里含满泪水。一位处级干部说:“我们自己都不清楚,是意外,是感动,是委屈,还是释怀。”

治污、治堵、治绿,有褒有贬

除了“治吏”,仇和第二项得到昆明各界一致肯定的工作,是滇池水系综合治理。

“滇池是昆明的母亲湖,昆明之所以成为‘春城’,就是因为有滇池这个天然的空调。”昆明滇池研究会秘书长李国春,曾在市政府当过14年秘书,跟过几任市领导,后来发挥专长,半辈子扑到滇池治理上。而今已71岁的他,欣然承认“我就是仇和的‘粉丝’”。“滇池的污染,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就很严重了,为什么那么多年治理不好,仇和来了就见效?不是能不能的问题,是干不干的问题。”

滇池治理,牵涉到昆明36条注入滇池的河流。36条河流,又牵涉到岸边数以百计的企业、数以百万计的老百姓。“过去的思路,是把滇池治理当交易来做,想的是各方利益都能兼顾,结果久拖不决;仇和不同,他是把滇池治理当政绩来做,谁的利益都敢碰。”省环保厅一名官员说。

敢碰,还得有碰的招。“仇和的第一句话是‘滇池死,昆明亡;滇池清,昆明兴’,第二句话是‘治湖先治水,治水先治河,治河先治污,治污先治人,治人先治官’。”李国春这些滇池治理专家一听,“呀,有戏,仇和懂行,找对症结了”。轰轰烈烈的“河长制”就此出台,仇和亲自担任盘龙江的“河长”,市长任宝象河的“河长”,其他30多条河,也由市委副书记、副市长、局长们分任“河长”。

仇和让人在盘龙江桃源广场段的江边立了块告示牌,写上大大的4个字“河长:仇和”。他每个月至少巡一次河。下暴雨时,他一手打伞,一手拿着扩音器,招呼官员和专家一起下河检查。河道清淤时,他挽起裤腿,跳进臭气熏天的淤泥里,挥着铲子铲淤泥。如今,站在盘龙江边,已经闻不到臭味,也能看得到清水。江清了,滇池水质自然也明显好转了。

和治水相比,治堵则曲折得多,惹出的怨气也多。

昆明的交通拥堵,已是持续多年的老问题。修建二环缓解交通压力,也是早就有的方案,但迟迟不能推进。仇和来了之后,问了一个问题:“二环1年能不能修好?”在场的官员吓了一大跳,他们原先汇报的,是3年修完。仇和断然否决:“必须1年建成通车,长痛不如短痛。”

2008年10月,二环全面开工。昆明城东西南北任何一个方向,都是遍地挖坑、尘土满天、噪音轰鸣,所有道路都因二环施工陷入令人绝望的拥堵中。“在这种情况下,二环施工变成了一场心理战,仇和对市民的承诺能不能兑现?他顶住了舆论和民意的压力,不但做到了1年完工,而且试通车时间还有所提前。当二环修通后,交通拥堵大大缓解,所有怨气顿时消散,仇和赢得公信力和美誉度。”昆明一位资深媒体人士感叹道。

但畅通的日子只过了半年,2010年,仇和决定修地铁,并且6条地铁线同时开工。昆明一片哗然。支持者认为,“二环经验”证明了“长痛不如短痛”是对的,干脆一口气把地铁修完。反对者认为,这是典型的贪多图快,“连北京、上海都不能同时修6条地铁。别的不说,仅仅是地铁管理人员、技术人员的培训就跟不上,将来安全运营如何保证?”

也许,只有当治堵像治河一样,切切实实让老百姓看到好处,反对声才会自然消失。

到昆明不久,植物学专业出身的仇和,得知昆明一直在创建国家园林城市,居然12年都没成功。他觉得匪夷所思。以昆明的植物多样性条件,还不能成为园林城市?他一声令下,1年,还是1年,要种300万棵树,每条人行道都要有3行树,园林部门、城建部门的公务员,统统上街种树去。一位区园林局局长告诉记者:“我1年种的树,比过去16年都多。”

天天扛着铁锹上街种树,自然引起一些公务员不满,他们故意在人行道上乱挖坑,一个挨着一个,让行人无法走路。市民质疑,他们便说:“是仇和让我挖的。”一时间,市民怨声四起。庆幸的是,“春城”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,让这些“抢种”的树苗,很快成活并茁壮成长起来。2010年,昆明主城区绿化覆盖率达40.53%,当年就圆了国家园林城市之梦。如今,走在树荫下,人们不得不承认:仇和做对了。

拆迁城中村备受争议

“仇和新政”中,最受争议的是城中村的改造。

在昆明市249平方公里的主城区,共有336个城中村,人口密度达每平方公里近7万人。这种城中村高度密集的景象,在全国省会城市中相当罕见。多年来,昆明官员私底下把城中村称为“天字号难题”、“最难啃的骨头”。 拆,这么多人,怎么安置?怎么赔偿?钱从哪里来?不拆,光整顿,这些几十年来盖起的“接吻楼”、“握手楼”,都是安全隐患,怎么办?还有人们固有的村民式生活习惯,如何改变?所以,有人说“如果谁想挨骂,那就捅一下城中村”。

仇和第一次走进城中村调研,就大吃一惊。“一场大火,这里就是火葬场;一次地震,这里就是坟场。绝不是危言耸听!”他舍弃整顿为主的方案,选择拆迁改造,铁了心要捅“马蜂窝”。2008年2月27日,在官渡区佴家湾村,他宣布启动城中村改造工程。

尽管仇和承诺,为保证老百姓是城中村改造最大的受益者,政府不追求一点赢利,让企业微利,让村民拆一次富一截。但直到今天,已经改造的几十个城中村项目,仍是争议不断。最早一批改造的凤凰新村,如今成了现代化的SOHO俊园小区,村民成了居民,的确是个个喜气洋洋。但有些开发商,借改造城中村之名,向繁华地段的普通老旧小区扩大拆迁,激起居民反对。更严重的是,批评者认为,仇和的城中村改造,实际上把财力薄弱的昆明,绑架到了土地财政、举债经营的道路上来。而这,恰恰是如今在全国都遭到反思的一种发展模式。

熊思远教授认为,仇和在城中村改造的问题上,确实显得有点操之过急。但无论如何,其出发点是为了让老百姓过平安的、有尊严的生活,“不能说这项‘新政’不及格,我认为还是可以打70分的。”

“昆明人对仇和的感情复杂”

“政声人去后”。仇和离开江苏后,一本《政道——仇和十年》,评说了他在江苏的得失功过。现在,仇和卸任市委书记后,昆明人又该怎样评说他这4年呢?

昆明一位资深媒体人士告诉记者,这几天一直在想,中国评价一名官员,传统上不外乎勤政、明政、善政、廉政这几个词,仇和绝对担得起“勤政”和“明政”的美誉。“他白天到处跑,一线调研、现场办公。晚上回办公室开会、看文件。深夜回去,他还要看书,他这个人爱学习。每天只睡4个小时,真不知道他哪来的精力。你看他走路,市委门口几十级台阶,他几步就走上去了。记者跟他采访,得跑步前行。他才54岁,可眼袋那么深,头发全白了,是染黑的,这都是拼命工作累出来的。”

滇池研究会秘书长李国春也说:“政治清明,仇和当之无愧。用钱,他明明白白。县长、区长跟他汇报工作,休想跟他提一个钱字,你的项目,你自己去招商,不要指望市里批钱。用人,他明明白白,问责制度和公示制度,都是他一手搞起来的。政策,也是明明白白的,老百姓看得见摸得着。我在市政府当了10多年秘书,深知一个人、一支队伍,能跟仇和这样的领导,可以多学会多少东西,多干多少实事啊!”

站在昆明之外看仇和,昆明4年,比起江苏10年,引发的争议已经少了很多。仇和还是那个仇和吗?他是否学会了妥协?熊思远教授认为:“仇和在昆明的很多措施,确实比在江苏稳,这说明他在成熟。他在江苏,做得多,说得也多;但在昆明,只做不说,高调做事,低调说话。还有一点,昆明文化是一种包容文化,在江苏,总有人告仇和的状;在昆明,从没有人跑去告状,所有争议都没有被激化。”

眼下,所有昆明人都在担心,仇和做得最好的整顿官员、治理滇池两件事,会不会随着他的离任出现倒退和反弹。熊思远说:“出现这种担心,的确说明他有人治的成分,没能实现‘靠人治推动法治’的目标。”

2011年12月4日一早,仇和那篇充满了对昆明依依之情和殷切希望的“告别演说”,登上了昆明所有媒体的头版头条,绝大部分媒体都把最大的赞美、最深的不舍送给了仇和。但个别媒体也登出不乏反思的报道,认为“昆明今后应注重休养生息”等。这两类报纸,都有很多市民购买、阅读。记者随机采访了多位普通市民,问对仇和离任有何感想。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句类似的话:“仇和这样的官,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有。”

熊思远教授对此总结说:“这说明昆明人对仇和的感情是复杂的。昆明老百姓这个群体,基本上都舍不得仇和,他们有千百年来最朴素的观念:你为民做事了,你就是好官。昆明学者、媒体和网民这个群体,可以一分为二,既有高度认可仇和的‘粉丝’,也有尖锐的批评者。昆明官员这个群体,则是两种心情并存,既松了口气,毕竟4年来提心吊胆怕问责,又暗暗不舍,到底这些年跟着仇和扎扎实实干出了事情,是有成就感的。”

老家人讲述仇和往事

爱读书的“刺儿头”

本刊记者 孙夏力

从江苏盐城市区到滨海县,要走60多公里。从滨海县城到五汛镇,要走30多公里。从五汛镇再到张圩(音同“围”)村,又要走10多公里。仇和人生的前20年,就是在这里度过的。

五汛镇一家小吃店的老板在和记者交谈时说,仇和人缘特别好,这里“没有不认识他的”,接着又警惕地问:“你们是要写他好还是写他坏啊?写他坏可不行,我们这儿好不容易出一个名人,不能写坏了。”

“搞什么特殊化?!”

“仇”姓在全国很少见,但在盐城市却是个大姓,路上随便找个人问问,他一定有几个姓仇的同学或同事。从五汛镇开车到张圩村,路不难走。仇和家的老宅子还在那里,静悄悄地,已经无人居住,由邻居帮忙看管着。他们告诉记者,仇和的老母亲之前一直住在这里,仇和每年都会回来一次。直到去年,老太太才搬去盐城。

仇家的宅子与其他农家没什么区别,房屋坐北朝南,门前是一条小河。院门口有两只石狮子,门上还贴着春节时的对联。上联已经脱落,下联是“福门财旺聚九州”,横批“幸福之家”。走进院子,有东、西、北三栋房,以前母亲住在北屋,仇和则住在西厢。

村民们告诉记者一件事:过去村里一直是土路,直到前几年才铺成水泥路。仇和的家并不在村里的主干道上,按说是不应该给铺的。但想到仇和已经当了大官,村里就把他家到主干道的路也铺成了水泥的。后来仇和回家时看到了,还生气地问是谁的主意,“搞什么特殊化?!”

如今,在五汛镇仇和最近的亲人,是他的舅舅陈乃跃。老人已经70多岁了,住在镇上一排低矮的平房里。记者来到时,他正弯着腰在院子里洗萝卜。老人家不会说普通话,还要请人“翻译”。记者请他谈仇和的往事,他多半是笑,说记忆力不行了,就断断续续说了一些。他最近一次见到仇和,是今年仇和的独子结婚,他去南京喝喜酒。

不相信“读书无用论”

仇和的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。仇和1957年1月出生,家中排行老四,上面是三个姐姐,童年遇上了“三年自然灾害”。据当地人回忆,“当时谁家要是有三四个孩子,肯定都饿得揭不开锅”,可仇和的父母却生了8个,可谓困难户中的困难户。”

饥饿、死亡、茅草房是仇和童年记忆里抹不去的底色。由于家里太穷,仇和小时候吃不到肉,使得他的饮食习惯几乎与肉绝缘。直到现在,他也很少吃肉。

仇和读书的机会,是牺牲了三个姐姐上学的机会换来的,因此他也特别珍惜。小学毕业后,他考上了镇上的五汛中学,在那里上了初中和高中。在五汛中学的校史陈列馆里,记者看到一个名为“桃李馥郁”的板块,专门介绍优秀校友。第一张大照片就是仇和。

五汛中学位于镇中心,4层的白色教学楼建得相当气派,很难想象这是一所镇中学。学校建于1956年,2006年建校50周年时,时任江苏省副省长的仇和返校参加了庆祝活动,并做了将近30分钟的即兴演讲。

仇和1971年入该校,当时正值“文革”时期。在五汛中学的校史中这样描述当时的情况:“十年浩劫中,压倒一切的阶级斗争,在教书育人的五汛中学校园里留下了累累创伤……在动荡曲折的‘文革’中,五汛中学人没有因此而消沉……一批批优秀的学子脱颖而出,后来在社会各界成为杰出的人才:仇和等校友便是其中的代表。”

仇和高中时就读的高二(2)班班主任蔡宝培曾写过一篇文章回忆当时的日子:“那是个物质匮乏的年代,更是个政治动乱的岁月。生活困难,甚至面临饥馑,而高校停课、停招,更让很多农村中学生感到‘读书无用’,前途无望。有的农村中学压根儿开不了学,即使有的开学了,上课犹如‘放羊’。”这样的风气没有影响到仇和,他似乎比别的同学更早地懂得了读书的重要性。

学校的一位工作人员对记者说:“退休的老教师们都说,仇和读书的积极性比别人都高,他还告诉也在五汛中学上学的弟弟和堂弟,一定要读书,不要相信‘读书无用论’。”

仇和当时还担任班里的团支书,蔡宝培在文章里专门写了一段回忆他:“团支书仇和这个淳朴的农民儿子,他睿智、勤奋、上进、执着。他有火一般的激情和宽阔的胸怀。多难的工作,他都能创造性地完成,团员和同学心中的疙瘩他总有办法帮助解开,他每个学期都被评为优秀学生和优秀学生干部。仇和十分谦虚。我清楚地记得,毕业时,团干部合影,为感谢他协助我做了大量的工作,使我们班赢得了好声誉,我要他坐在我身边,他就是不肯……至今我仍保存着那幅照片……仇和同学与我一直保持着联系。多年来,他无论是从事科学研究工作,还是担任县、市级领导,乃至江苏省副省长,每年过年都给我寄来新年贺卡。”

舅舅陈乃跃当年曾在五汛中学当美术老师。在他的眼中,仇和是个好学生,有时候也是个“刺儿头”:“他那个时候身上就有很强的政治性,遇到什么不平之事都敢出头,甚至直接去找校长理论。”此举也让他在同学中间赢得了威信。

没费劲儿就考上大学

1975年,仇和高中毕业,但国家还没有恢复高考。仇和的叔叔当时是村长,便安排他在生产队工作。仇和先后当过生产队计工员、副队长、队长、村团支书。

生产队工作量很大,白天大家都要去劳动,晚上收工后就很早休息。可据陈乃跃回忆,仇和晚上还要点着煤油灯看书。“他还爱写文章,写完了就以通讯员的身份给报社投稿。”

1977年底,国家恢复高考,仇和马上报名参加。用舅舅的话说,他“根本不用费劲就考上了,这两年的书没有白看”。1978年2月,仇和开始在南京农学院(今南京农业大学)植物保护学系植物保护专业学习。

大学时代是仇和一生中难忘的时光。他当上了学生会主席,还是一名校级运动健将,获得过江苏省大学生运动会长跑第四名。学生会主席的经历不仅让他知晓该如何与人打交道,而且在很大程度上锻炼了他的口才。后来,他说话口若悬河,演讲中3句甚至5句以上的排比句信手拈来,听者听得热血沸腾,这个功力就得益于那时的锻炼。喜欢运动则给了他一副健壮的体魄。

1982年1月毕业后,仇和进入江苏省农业科学研究院工作,后担任该院植物保护研究所副所长。1990年9月,他进入江苏省科委,后成为农村科技处处长。1995年,他参加江苏省首期高级管理人才经济研究班,赴美国马里兰大学学习了近一年。

1996年7月,仇和被任命为江苏省宿迁市筹建领导小组成员,开始为宿迁建市做准备。两个月后宿迁市建立,他担任副市长,开始了他最富争议的10年。

他在宿迁推行干部公示制,卖掉医院和学校

十年“叛逆式”改革

本刊记者 孙夏力

在宿迁市中心,最醒目的当属那座“霸王举鼎”雕像。这里有一条项王路,还有一条楚街。所有这些都在告诉人们:虽然建市只有15年,但宿迁绝不缺少历史底蕴——这里是“西楚霸王”项羽的故乡。人们把项羽自信积极、敢说敢做、英勇善战的性格,赋予了宿迁这座城市。而仇和的个性,似乎也与之相符。

今年10月,仇和再次回到宿迁,感受这座自己曾经倾注心血的城市的发展变化。他住在宿迁国际饭店,在他当市委书记期间,这里是宿迁市政府接待中心。饭店的工作人员向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回忆这次见到他的心情:“再见到他,太激动了。我们经常想,要是仇书记没有离开宿迁,这里会是什么样子。”她没有向记者明确解释这句话的深意,但可以明确的是,2006年仇和离开宿迁时,他在这里大刀阔斧的改革还没有完成。宿迁在江苏落后的经济地位至今没有彻底改观。

到“洼地中的洼地”当书记

曾有人把仇和与侯卫东做比较。在风靡一时的小说《侯卫东官场笔记》里,主人公侯卫东大学刚毕业就被人事部门“发配”到交通不便的乡里。经过最初的迷茫,侯卫东终于找到了工作的重心——修路。乡里想修路,但因为经费、拆迁等问题一直没能实现。侯卫东顶住种种压力让这项工程上马。其间,好心劝戒者有之,冷嘲热讽者有之,百般阻挠者也有之。最后路建好了,交通方便了,资源能运出去了,乡民越来越有钱了,那些看热闹、泼冷水的人才开始佩服侯卫东的魄力。

侯卫东是虚构的,仇和却是真实的。

1996年12月,宿迁市成立不久,时任宿迁市副市长的仇和被派到辖下的沭阳县兼任县委书记。当时宿迁下辖沭阳、泗阳、泗洪三县,数沭阳最穷。苏北号称江苏的“经济洼地”,新成立的宿迁则是“洼地中的洼地”,沭阳的经济地位可想而知。

上任之初,仇和常半开玩笑地说:“天下最真实的官有两个,一个是宰相,一个是县官。”可见他对县委书记一职的重视。1997年以前,沭阳经济排全省倒数第一;全县38个乡镇里有8个是省级贫困乡镇;全县工商业普遍处于停产和半停产状态;基础设施薄弱,断路、缺水、少电是家常便饭;县城面积仅有6平方公里,还包括无数露天大垃圾堆。上任当晚,仇和夜巡市区,竟然4次踩到大便。

“其实穷不可怕,最可怕的是人们的观念,每个人都无所事事地穷着,谁都没想着改变。”宿迁的干部老王这样告诉记者。

还有更可怕的。曾在沭阳当过县令的清朝文学家袁枚为《沭阳县志》作过序,第一句便是“沭阳民好诉讼,性懒惰,思赌博,好争斗”,这样的性格一直保留到了现代。沭阳人喜欢上访,动不动就将官司打到省里和北京。一位在国务院信访办工作的沭阳人甚至感慨“我家乡的土特产就是告状信”。

但命运把这样一个地方交到了仇和手里。这里是仇和第一次当一把手的地区,也是仇和施展其改革抱负的第一站。他来到这里后,先是一举端掉了横行十几年的“地头蛇”团伙,再是治理了恶臭不堪的垃圾堆,然后大力反腐、精简机构、改善治安……

“不换思想就换人”

仇和在沭阳的政绩中最值得一提的,是1997年试行的干部任前公示制。这一做法得到了中央领导的长篇批示。现在,干部公示制已被写进《干部任免条例》,在全国推广。

沭阳百姓对仇和的政绩评价最高的,是修通了县里通往各个村庄的公路;对他的争议记得最清的,是拆迁。“仇和望一望,拆到南关荡,仇和手一挥,拆到沂河堆”;“拆了你别哭,没拆你别笑,那是仇和没看到”……现在,人们还没忘记这些顺口溜。当时很多拆迁户意见很大,爱上访的沭阳人又写起了告状信,但都被市里安抚下来了。

后来,路修好了,装了路灯,仇和专门包了几辆大车,把那些想告状的百姓都拉着在路上跑,让他们看看路修得怎么样,他们也就没了脾气。到2000年仇和从沭阳离任时,全县的公路基本实现了网络化。

路修好了,沭阳的经济自然上去了。2000年4月,江苏省和宿迁市的专家们联合对沭阳1997年以来的发展情况进行了调研,得出“沭阳三年前似乎没有指望,三年中谱写了五大篇章,三年后发展大有希望”的结论。

仇和在沭阳另一个备受争议的做法,是让政府官员和教师背上了招商引资的任务。这在当时弄得怨声载道,不少教师因为压力大而辞职。而在老王看来“人们当时对这个政策有误解,这只是为了在县里营造一种发展的氛围,改变人们依靠‘铁饭碗’的观念,从没听说过有人因为完不成任务被处分或者开除的”。

“不换思想就换人”,这是仇和上任以来一直强调的。他用加任务的方式改变了官员的‘铁饭碗’思想,又用惩罚、曝光等方式改变了老百姓的懒散思想。曾有媒体报道过,一位中年妇女翻越护栏过马路,仇和刚好经过,让司机掉过车头追赶,妇女吓得撒腿就跑,结果一直追得这位妇女躲进了厕所。仇和打电话叫来领导班子成员中的一位女同志:“叫她出来,我就是要让她印象深刻,以后不要再翻护栏。”

此类的管理手段虽然强硬,却让沭阳人改变了不少。

在争议和压力中前行

2000年12月,仇和离开沭阳,回到宿迁担任市委副书记、副市长。2001年2月任市长,8月又升任市委书记。直到2006年1月调到省里,他在这里干了5年多时间。

在宿迁,仇和的铁腕更多地体现在他的政策上。他上任后,提出了打造“生态宿迁”的口号,开始大搞绿化。不过,他喜欢植树,不喜欢种草。有人说:“他认为草坪华而不实,绿树可以遮阳”。他还提出了一个顺口溜,来形容植树之后的宿迁:“人在车中坐,车在林中行,白天看不见村庄,晚上看不见月亮。”

记者住在宿迁市中心,感觉卫生条件并不好。可宿迁市区的生态环境的确令人印象深刻:北有骆马湖生态保护区和嶂山森林公园,东有京杭大运河,城中还有古黄河风光带,这还不算整个宿迁市最南面的洪泽湖。“这些生态风光都是当初仇书记的规划。”老王告诉记者,“他当年还有意把京杭大运河改道,变成一条像莱茵河那样的城中河,让宿迁更有灵气,不过后来他走了,这个事就搁浅了。把大运河改道,这想法也实在是太大胆了,呵呵。”老王顿了顿又说:“要是他没走,这事说不定还真能成。”

仇和在宿迁最富争议的举措,是卖掉了公立医院、学校、幼儿园。据媒体报道,他曾说过一句话让全国哗然:“宿迁515万人民所居住的8555平方公里的土地上,只要可以变现的资源或资产,都可以进入市场交易。”2001年起,宿迁全市开始强力推行改革,公立医院、卫生所、学校、幼儿园等纷纷变成民营。这就意味着,这些机构里的所有工作人员,都不能再吃“财政饭”了。

泗洪县幼儿园的老师们在市委门前静坐示威:“不将出售的幼儿园收回公办就罢课”;沭阳县中医院数百位职工用大铁锁将门诊部大楼锁了3天,“不答应改回公办,就到北京去上访”;2003年7月12日至10月2日,短短一个半月时间,被很多官员视为“政治杀伤力极大”的央视《焦点访谈》,三次质疑宿迁教改医改……

面对压力,仇和放缓了脚步,但并没有停下。有媒体报道,他说过这样一句话:“我不办穷人医院、穷人学校。政府包办的后果,事实上是让穷人受损、富人得益、官僚得利,这种情况,其实只有让市场来发挥功能,政府的作用应该是直接给穷人发补贴。”

对于仇和迎难而上的大胆尝试和改革,2003年召开的江苏省委十届五次全会决议中曾明确写道“允许和扶持宿迁市在不违反国家政策法规的前提下,采取更灵活的政策和做法,探索加快发展的新路子”。

现在回头去看那场轰轰烈烈的改革,评价或许能更加公允。老王告诉记者,宿迁市人民医院改制后,跟南京鼓楼医院建立了交流关系,引进了那里的先进管理制度,再加上私人资金的注入,更新了硬件设备,宿迁的医疗水平因此整体提升了。

“现在看,医院、学校这种公共服务设施,还是归政府比较好,一方面能保证它们为大多数人服务,另一方面,这些机构的收入,也能给政府财政以支持。”在财政部门工作的老刘这样说,“但在当时,医疗、教育水平那么差,财政又根本没有能力支持,人才不断流失,眼见就要不行了,不卖怎么办?”

现在,宿迁正在建设新的公立医院和公立学校,原先仇和“叛逆式”的改革正在逐步恢复正统。

“怀念仇和就是怀念改革者”

采访中,无论是在沭阳还是在宿迁,记者能深刻感受到人们对仇和的怀念之情,虽然他的施政举措存在诸多争议。

宿迁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干部告诉记者:“很简单,怀念仇和就是怀念改革者。他敢试、敢闯、敢冒险,留下了许多东西,第一就是改革创新。所谓的‘卖学校、卖医院’,从一定意义上是逼出来的改革,不改已经不行了,与其穷困下去,不如放手一搏。第二是艰苦奋斗,这个传统不能丢。宿迁在一穷二白中建市,艰苦奋斗是这个城市的品质。”

一位了解仇和的网友“毕谦益”曾这样写道:“选择改革就选择了痛苦,改革者要有承受痛苦的精神,就首先要自己战胜自己,才能成为一个勇敢的改革者。仇和同志就具备了这样的条件。”还有人说,在改革年代,我们一直口口声声说要宽容改革,要善待改革者。心口如一,不妨从善待仇和开始。

项羽的命运是悲剧的,但改革者仇和的命运非但不是悲剧,甚至还带有喜剧色彩。2001年8月,沭阳县醉亦思酒厂推出一款“仇和牌”白酒,随即被宿迁市工商局查封。虽然酒厂老板解释该品牌与仇和名字的读音不同,意为“即使有仇恨,喝了该酒也要以和为贵”,但还是没能幸免。一年后,厂址也在沭阳的江苏古城酒业公司再次推出“仇和牌”白酒,这次却没被查封,还在当地热销。后来甚至随着仇和的调职,开始在云南开拓市场了。这也从另一方面体现了当地人对仇和的认可。

无论是酒还是人,“仇和”已经成了一个品牌,一个代表着在争议中前行的改革者的品牌。

 专家解读“个性官员”现象

给“仇和们”充足空间

 本刊记者 张建魁

“中国官员形象经历了一个从老黄牛式到个性多元的转变。”有关机构对新中国成立60多年来的“官场文化”进行研究,得出了这样的结论。

仇和就是“个性多元”中极具代表性的一位。

行政管理学家们给仇和这样的“个性官员”总结了一个定义:随着时代的发展,出现在中国政坛上的个别官员,他(她)或者敢于挑战官场的所谓“显规则”或“潜规则”,立场鲜明,仗义执言,敢做敢当;或者敢于突破传统施政思维,锐意改革创新,努力为经济社会发展营造良好的制度环境;或者敢于触动部门和局部既得利益,关注民生,为国家和人民的利益而振臂高呼;或者敢于揭露个别领域中的敏感问题,直击社会时弊,甚至把官位和“乌纱帽”置之度外。

举目看来,被媒体和民众称为“个性官员”者不断涌现,甚至有越来越多的趋势。如全国政协副主席、国家审计署原审计长李金华,原国家安监总局局长李毅中,国家环保部副部长潘岳;市县级官员中,如山西长治市原市委书记吕日周、四川巴中市原市委书记李仲彬、山西大同市市长耿彦波……

他们代表的是“良心”

中国社科院有专家经过研究,把“个性官员”分为两类:一类是铁腕执政者,另一类是仗义执言者。

“铁腕执政者”中,除了仇和,当数曾掀起“长治风暴”的吕日周。2000年初,他一到长治市委书记任上,就发动了一场“媒体治市”的变革实验,让舆论监督的矛头直指党政机关领导干部:在党报《长治日报》上点名批评工作不力的党政官员,甚至破天荒地在“头条”上批评长治市副市长等人。

如今在大同市,又出了个被山西人称为“吕日周第二”的人物——市长耿彦波。为恢复大同古城面貌,他掀起“造城风暴”。看到工程不过关,他会气得用矿泉水瓶往施工负责人身上拍;沙子和水泥的比例不合格,他会一把抓住对方胸口,把水泥摔将过去。

湖北咸宁市咸安区原区委书记宋亚平,在干部制度改革方面敢下“狠刀子”。为了消减臃肿的机关,他将干部们一个个叫到办公室谈话,鼓励他们外出打工。除了保证外出打工干部的各种保险,咸安区还对打工干部每月发放150元的生活费,外出打工的收入全部归个人。对那些答应了却没走出咸宁的干部,一经发现要给予警告甚至开除公职的严厉处分。4年间,咸安区先后有2300多名区直机关干部被推向社会。

“仗义执言者”中,时任广州市市长张广宁一直调门不减。2007年两会期间,张广宁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掷地有声地表示,广州将全力以赴把房价压下来,至少要稳定在合理的水平。他还让“想买房的中低收入者不要着急”。当时,在房价上涨过快、公众极为不满的现实环境下,很多执政者为高房价辩护,或表示沉默,唯独张广宁敢第一个“吃螃蟹”,让广州的百姓看到了政府治理房地产市场的决心。

铁面审计长李金华连续多年掀起“审计风暴”,点名批评财政部等中央直属部门,对这些同级单位公开“开炮”;人称“救火部长”的国家安监总局局长李毅中,屡屡怒斥黑心矿主和监管不力的地方官员;国家教育部副部长张保庆点名痛批8省市落实贫困生助学贷款政策不力……这些“仗义执言者”都被百姓称为“中国官员的良心”。

孕育仇和式官员的“土壤”

行政管理学专家、中国人民大学教授毛寿龙曾对“仇和现象”做过专门研究,并提出了一个问题:中国有2000多个县(市)委书记和300多个地级市委书记,仇和为何能脱颖而出,成为以铁腕执政并受到广泛关注的书记呢?他说“至少有三个方面的原因”:

首先,其人有特殊的个人品质。官场上很少有人能够像仇和那样特立独行,即使面临巨大的争议和压力,也能坚持到底。他的施政技巧很超常。比如他与下级“玩信息不对称的游戏”,让他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。

其次,其人所在职位权力伸缩空间大。我国法律所界定的市县级政权结构比较灵活,缺乏制度化。一级政府虽五套班子俱全,但在操作上基本还是围绕党委运作,使得书记具有绝对的权威和权力,这就给强势书记的产生提供了制度条件。如仇和既是昆明市委书记,又有云南省委常委身份,这使得他在上层获得了显性的保护。

再次,其人的作为迎合了中国特有的民情。中国百姓普遍缺乏公民精神,缺乏个人基本权利意识,生活中不是怨天尤人,就是悲叹自己命苦。一旦遇事,总希望有救世主或“青天”出现,为民作主。其表现就是“只认结果不管过程”。这为像仇和这样的强势人物推行命令提供了便利。

无论是“仇和现象”,还是范围更广的“个性官员现象”,都离不开孕育它的“土壤”。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张蕴岭曾总结说:“个性官员的出现,源于改革开放的深入推进。随着中国大环境的变化,中国官员的言行风格也经历了从拘谨到开放的变化。”一些官员,因其所分管领域的特殊性,容易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。在话语权较宽松的环境下,那些敢于负责任,敢针砭时弊,敢碰“敏感问题”的官员,自然会受到民众的欢迎和拥戴。

需不需要“个性官员”?

上世纪80年代初,邓小平同志就曾指出,制度好可以使坏人无法任意横行,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无法充分做好事。毫无疑问,邓小平认为好的制度最重要。第一,好的制度会对坏人进行严密的防范;第二,如果这个人确实不行,制度会淘汰他。

就“个性官员现象”与我们的相关制度等问题,国家行政学院公共行政教研室主任竹立家教授对记者进行了解答。

环球人物杂志:从国家层面来讲,对“个性官员”持何态度?

竹立家:从理论上说,我们不需要“个性官员”。因为我们有选拔干部的制度,有使用干部的规则,更有让他们施展才华的舞台。

环球人物杂志:为什么“个性官员”不断涌现,仕途似乎也越来越顺,如仇和?

竹立家:这就要回到现实来说,一方面我们的各项制度如民主选举制度和用人制度还不够完善,特别是一些制度在执行中走样,甚至“潜规则”盛行;另一方面“谦虚谨慎、老成谋国”的传统政治理念根深蒂固,我们的创新型官员太少。所以,现实生活中我们欢迎“个性官员”的出现,希望他们对官场“潜规则”带来更多的冲击,为干部队伍带来更多的活力。有关方面的态度也明显表示了对他们的认可和包容。

环球人物杂志:近年来出现的“个性官员”有哪些新的变化和特点?

竹立家:我认为有三方面的变化比较明显,一是现在的“个性官员”知识层次高了,很多人甚至是专家型官员,决策的科学性更强了;二是他们的执政技能也提高了,比较讲究领导艺术和方法;三是他们的行事风格显出更多的柔性和亲和力。

环球人物杂志:在相关制度建设方面您有何建议?

竹立家:首先,制度建设要立足长远,越是重大的问题,就越是要保证有制度化的解决途径,不能寄希望于“个性官员”。其次,要建立起让精英人才脱颖而出的用人体制,尤其是发现那些有才能的“个性官员”,要给他们提供充足的空间和平台,把他们培养成做大事的“成熟官员”或政治家。第三,加强“一把手”的选拔和监管制度建设。今年11月28日,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、中组部部长李源潮,在与新任县委组织部长培训班学员座谈时指出:“选好一个干部,造福一方百姓;选弱一个干部,耽误一方百姓;选错一个干部,害了一方百姓。”各级“一把手”的作用尤其重要,所以要进一步扩大民主,选好用好这个位置上的官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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